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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九哥

生死百家乐,拔一拔澳门赌徒的奇葩人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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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2)

  梅城是梅山地区由来已久的县城,始建于梅山地区初次被中央王朝抚化的北宋年间。梅山主要有安化和新化两个重镇,梅城就在它们的中间。梅城处于资江上游一块较为开阔的河谷之上。从山上坐车盘旋而下进城时,远远望去资江仿佛一条拦腰而围的腰带,而梅城则是腰带上系着的那块玉佩。除外围的村庄还有少许木屋外,现在梅城大部分建筑都已经改成砖瓦水泥楼了。城中偶尔有一两座木屋,多半也是些土地庙、宗祠、或者巫祀之所。梅城以西临江有座文澜塔,傍晚时分落日倚塔映江,景色甚是美观。夏天的时候我跟顾海在资江游泳时,总是要等太阳由此下山后才打道回府。
  那年寒假我径直回了家,并非像往常一样去顾海家待上两三天。顾海家在梅城中央,我们家则在梅城近郊一个就要被挖掘机剿灭的村庄上。那个年家里异常冷清。哥哥因为刚在深圳新买了套房子,所以一家三口都没回来过年。老爸那几年也把长途客运的生意盘给了别人,跟着好几个人合伙在梅城郊外搞了个砖厂天天忙进忙出根本无暇跟我说上话。除了自己厂烧制的红砖外父亲他们公司还代理销售瓷砖、钢材和厨卫用具等各种建材。那段时间梅城近郊也兴起修建砖瓦房来置换以前老木屋的风气,省道两边到处都是拆完后待建的宅基地。老妈也在他们这个新成立的公司上班,记账采购什么的各种杂事一箩筐。倒是顾海的那个堂弟顾铭,过年期间来回往我家跑了两三趟。他比我和顾海小两岁,当时才上高三,居然代理他爸参与我父亲他们那帮人合伙的建材公司的经营。我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以他的能力和历练,干这种事简直他妈的绰绰有余。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3)

  那年冬天祖父一直感冒未愈,所以过年那会我几乎天天待在家照顾他。不管他以前有过怎样的巫术和传奇故事,此刻他已经完全垮了。他的感冒症状已有小半年了,虽然也就是寻常咳嗽之类的小症状,但就是一直不见好。他已经快九十岁了,人要是老到一定年纪,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感冒也会要了你的命。天气好的时候在他的强力要求下我把他扶到院子里哂太阳。他跟我说起一些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梅山的那些陈年往事,听起来就像烂在地里的庄稼,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消失了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祖父说要给我算一命,他说是他连累了我,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破一破我的宿命。

  “大不了……以后我们家族……再也不出神巫了。”
  祖父坐在堂屋的香火堂边上,颤颤微微地说。我们家几年前新盖了砖瓦房,不过香火堂还是以前那个旧的。神龛上那个被油烟熏得面目全非的神像跟地上洁白的瓷砖隔着几个世纪的时光相互打量。
  “其实也没什么。又不是短脚瞎眼的。真能那么灵验,我也考不上重点大学了!”我安慰他道。
  其实S大算不算重点大学我心里也没底。不管怎么说这个家里头祖父看起来算是最跟我最像一家人的人了。但我现在对他装神弄鬼那一套已经没什么信心了。小时候我亲眼见过一次祖父通灵。那时我大概八九岁,在某年暑假的时候。有户人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说她最近一直睡不安稳,经常梦到自己死去的妹妹。于是她来请祖父做法通灵,问一问她妹妹为什么最近老是打扰她,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祖父到他们家堂屋后跟她说了些客套话,问了问大概情况。然后诸父点了根香请了一碗茶——就是把那根香横在茶碗上,由着香灰慢慢掉到碗里。接着在祖父烧了一把纸钱后他整个人突然抽搐般地颤抖起来,过了一会他颤抖得没那么利害了,不过说话的声音还是带着点抖音。他用一种近乎女人的腔调开始和那个老太太对话,相互间说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最后这事是怎么个结果我就不得而知,只记得那天祖父得了一只现宰的雄鸡和半袋子米。

  “年轻人火焰旺……自然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唉,算了,反正都是注定的,改了也不中用。人这一世哟……总是自己活过一回才晓得深浅!”祖父颤颤巍巍地说,中间猛然咳嗽了两声。

  我见他咳得那么利害就没再接他的话了,但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说话。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4)

  第二年夏天祖父过世了,那会我正在期末考试没请到假回去给他送终。关于祖父逝世时的情况,老家有好几种说法。祖父那几天身体突然好转,于是出门走动了一下。刚好村上有户人家请他去帮小孩收吓。他答应着就去了,傍晚在那人家里吃饭时喝了些酒。回来后当晚就悄然过世了。一般的说法认为祖父生平行巫使术,多少有些积怨或有损阴德之事,所以他是被小孩家的什么人放点了。放点是梅山地区的一种巫术,跟湘西的放蛊有点类似。区别在于放蛊需要借助外物为媒介,蛊虫什么的,但放点却像点穴一样更隐蔽更邪门。另一种说法认为那小孩是自己找到我们家去的,他以一种近乎苍老的口吻告诉祖父说交接的时候到了,说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不把神巫的位置空出来恐怕会秧及后人。有人说那个小孩的右手也有六个手指,但毕竟没人亲见。况且这种事现在大家也只是满足于茶余饭后说说罢了,没人再去较真。
  祖父的葬礼是在唐氏宗族的祠堂举行的,十分隆重。治丧期间几乎梅山地区所有五十岁以上的人都陆续前往那里吊唁,人们几乎是怀着告别一个时代的心情来谈起他和他作为神巫的一生。很多平时跟随子女在外地生活的老人也都赶回梅山参加他的葬礼。这些梅山上了年纪的人如此重视祖父葬礼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随着梅山年轻一代都外出打工加上他们对梅山老一套搞法的日渐生疏,自祖父去世之后梅山地区将不再公认统一的神巫人选,传承逾千年的梅山神巫风俗已经日渐式微并行将消亡。任何东西逝去时,总是会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让人怀念。

  大学的期末考试持续了差不多两周,每隔两三天才考一门,总给人一种凌迟处死的意味。考试结束后祖父的葬礼已经结束,我便没回梅山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5)

  大一暑假我又去了趟澳门,带了五千港币的本金。事先我打听到赌场酒店的房间价格蛮高,所以就在赌场附近大概步行十五分钟的地方找了小旅馆住下,才一百五港币一晚。吃饭也顺便在附近的小餐馆解决。这次我第一家进的依然是老葡京的娱乐场,我对这个场子怀着一种因曾经嬴过钱而带来的不切实际的信任和好感。
  但是这次没这么好运。头一天我在里面转了整整一天,开始时我像上次一样找人气旺的台子跟大路打,几次都很不顺。我发现大路往往在最靓的时候就爆路了,很多围观的赌客都是一入局即被杀。几次失利后我输了差不多两千本金。慢慢地我的压力越来越大,每次下注前都踌躇不前,左右摇摆。越是在你左右摇摆时开出来牌越是仿佛刻意跟你作对。你看路的走势觉得像是要出庄,但同时你心里想着这牌路可能不太可靠实际开出的可能会是闲。虽然你心里这么想,但你还是出于惯性下了庄,结果开出的恰好是闲。这时你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下一把等你反路而行,结果却偏偏开出了合路的牌。如此几个来回,你心里难免越来越窝火。但这时你偏偏还不能发火,你得保持冷静!我告戒自己要尽量冷静。我回顾起一些之前在S大研究百家乐时看到的攻略和守则,即在连输时最好暂停一会。于是我停下来休整。但我心中的那股子火气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消退,在我暂停看了几手好牌又跟自己预想的情况一致时,终于又忍不住押了一把重注,结果偏偏又是输。如此一来,我的情绪完全失控了。

  等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完全处于无法控制的瞻妄状态时,我已经把身上所带的四千现金都输完了。我痛恨自己怎么如此幼稚和盲目。这种于事无补的悔恨让我有一种接近绝望的感觉。就好像有一个唾手可得的发财机会被自己愚蠢的错误所葬送。我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快走回旅馆。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6)

  我在旅馆还有一千的赌本,这原本是留作后备金以防万一的。另外出行时我还准备了一千五的旅费,那个是另计的,但已经花了差不多五百——盲目自信的我一次性订了三天的房。我在旅馆的房间里躺着,回想刚才的牌局。我发现自己的投式并没什么错误——很久以后我才不得不相信原来百家乐的任何投式都无所谓对错——错就错在运气差时不该负追胡乱加码。我洗了个脸想小睡一把,但根本睡不着。我在想刚才我在加码时为什么不能连出三个庄或者闲。只要能碰到一个三连我就能全部回本,因为我是在翻倍胜进。最后我把刚才的失利归根到底还是归结于运气太背了,三连的牌路都碰不到。但我转而一想,既然三连都没有那牌路明显就是偏跳。情形一下子明亮了。我突然非常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打跳,如果打跳一定能碰到三连跳以上的情况。而且正常情况下这种牌路只能是打跳才对,这只能说明我那会的情绪已经亢奋到连最基本的逻辑判定都无法做出的地步。
  如此一想,我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我在想幸好当时自己手头的筹码不够多,如果有更多,哪怕是多一百倍多一万倍,以那种状态肯定也会输个精光的。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7)

  当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一再告戒自己要完全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进赌场博弈。我沿着马路往海边方向走。那个后来建成美高梅金殿的地方,当时正在围海填地。到海边后,我随意找了块地方静坐着听歌。刚开始我听几首老歌,周杰伦的《米兰的小铁匠》,孙燕姿的《嗨,裘德》,游鸿明的《下沙》,陈奕迅《你的背包》等等。后来我在重复听聂农的《梅山往事》。《梅山往事》是一首用梅山方言演唱的歌曲,歌词大意如下:

  梅山往事

  那时打电话你说过年肯定回梅山
  你说要喝碗擂茶再去舞龙日子多潇洒
  我说好吧抢到车票再说路还很漫长
  你说不会不会只要想回总能有办法

  那年在车站你说过完今年就回梅山
  整点黑茶搞个桔园去他妈的朝九晚五
  我说好吧回来再说路还很漫长
  你说不会不会只要想回总能有办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走南闯北
  那些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让人放不下
  你说不是不是世道艰辛难挣买路钱
  我说好吧想回就回不要再硬撑

  你跟我提起的梅山往事一箩筐
  说什么再去扳泥鳅打板栗捉条蛇炖鸡
  我说好了别做梦了现在不是少年时
  你说不会不会等你回来从头再计议

  我跟你提起的梅山往事一箩筐
  说什么弓开弦断箭来碑挡自己多保重
  你说没事放心在外面行得正走得稳
  我说好吧好吧不要非得发了财再回

  这是聂农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他有很多朋友早年都离开梅山外出打工了,只有他窝在梅山一直到前几年才不得不出去打流。我哥跟聂农是同一届的他俩还是朋友,所以我跟聂农也还蛮熟。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聂农经常来我们家跟我们一起听我祖父讲戴圈子的故事。戴圈子是梅山地区家喻户晓的一个专门以打流为业的骗子。他成天骗吃骗喝乐此不疲。那些故事里头有很多搞笑的情节,但骗子也罢被骗的也罢好像那时的人们都很开心。聂农的歌我以前最喜欢听他翻唱的那首略有异域风味的《普兰少女》,不太喜欢这首《梅山往事》。可自从我离开梅山独自出门在外后漂泊后却有点喜欢这首歌了,时间越久越喜欢。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8)

  当我在海边静坐的时候,我在想自己何苦如此纠结?若是我全部输了又会能怎么样。其实不会怎么样。这次我总共带了五千的本金,只是上次赢利的十分之一,根本无伤大雅。刚才投注失利给我造成很大挫败感的真正原因在于,它以极其挑衅的方式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了我在上次嬴钱后建立的通过顺应人气和牌路来获利的理念。上次的好运让我误以为自己发现了稳定嬴钱的秘方,其实只不过是刚好赶上一个向上的波动罢了。这么一想我反而坦然了。既然只能靠运气,那就干脆顺应运气去下注好了。

  天色渐黑后我回到旅馆早早地睡了。白天首战受挫,刚来澳门的那股兴奋劲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我反而安稳地大睡了一觉。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9)

  第二后我直接把房退了,多交的两天房钱只能当是狂妄自负的学费。我一大早来到葡京赌场坐了趟费的车去港澳码头买了下午回深圳的船票。我原本以为清晨去码头的车不会有什么人,结果却大吃一惊。车上东倒西歪坐满了鏖战一夜后倦容满面的赌徒,大多是些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妈,也有几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年轻小伙。其中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哥们想必是嬴了不少,还在一个劲地谈着昨晚某个时候的一靴奇牌。
  “连开二十个庄,谁也想不到呀!要不是亲眼看到,甭说是二十,就是十五个我都不相信。”
  他说话的声音吵醒一个打磕睡的广东大妈,尤其是他说“甭”字的腔调有股特别的劲儿,仿佛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凭着自己的技术把澳门的各家赌场嬴个底朝天。大妈嘀咕了一声“痴线”就把头转向另一边继续睡了过去。
  买了回深圳的船票后我还剩下一千二百块钱,因为从深圳坐车回S大还得再花一百多块,所以我就把两百块钱塞在袜子里面,并且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用这些钱。整理完后我随意吃了点早餐,然后再次杀回赌场。

  这次我去了后面的财神,不过清晨却没什么人,连大厅娱乐场的荷官都仿佛随时要睡倒在桌上。我在里面转了一圈,见到一个漂亮的荷官穿戴整齐地前来换岗就马上跟了过去。她跟之前一个长得仿佛脸被什么啃过的中年大妈换了岗后站在台前环视了一下,点头向我示意。澳门赌场的荷官都是些四五十岁的本地大妈,你很难见到几个漂亮的服务员。
  “老板,请!”她用普通话说道。
  她的语气除了带着一股职业性的礼貌和客气外,还隐藏着一种略带暧昧的私人性质的邀请,仿佛在说既然在这么美妙的清晨相遇,为何不坐下来一起玩几把。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0)

  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台前,找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来。我在想反正输得差不多了,何不找点乐子。至少眼下这个美女总比那些让人压抑得不免想发火的更年期大妈荷官要好得多。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买了一百的闲后,我边问她边看她发牌。
  她皮肤很白,但看得出并非只是化妆的成果。在娱乐场某些女孩会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楚楚动人。她们的妆只是轻描淡写,话也不多,而且她们不会特意弯下身来讨好你。她们好像在跟什么事赌气,同时又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你既不会知道她的过去,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未来。唯有此刻她们破光而出绽放在你的面前。
  “没错,我老家四川的。来澳门工作快两年了!”
  “哦,这样。难怪。”我应道。
  刚才压闲的一百中了,我把嬴来的一百跟本金一起继续押了闲。当我并不太确定该压什么的时候我就压闲,省得压庄嬴后抽水麻烦。这当然纯粹是个人爱好,并无理论支持其正确性。但如果是在庄六点赢了只赔一半免佣台,职业赌徒是全程只打闲的。因为那种规则下押庄很亏。需要说明的是全程押闲并不是指把把押闲。你可以选择不押,如果要押就押闲。
  “不过澳门的荷官好像很少有内地人,你年纪轻轻居然……”我边下注边同她调侃。
  “我是跟我姐过来的,她老早就在这边做……跟朋友做生意了。”她打断我并解释道。
  她想掩饰点什么,结果弄巧成拙,仿佛她姐在澳门做小姐这件事情还不够人尽皆知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并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跑来澳门做小姐的。所以我估摸她姐应该也是个狠角色。
  你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两个四川女的,她们狠得让你没话说。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1)

  接下来有那么一会我们没再说话,因为这会已经连出了五个闲,我趁胜追击越压越大。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串闲会一直开下去。我头手共有将近三千的筹码,我决定用一千筹码过三关。所谓过三关就是在胜后将营利和本金全压下去,连续三次。下注后我略带紧张地看了荷官一眼。她面带微笑,仿佛在鼓励我,又仿佛在嘲笑这一切。开牌后又是闲,而且是2点胜1点。如此一来我的信心变得莫名地强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如有神助!昨天的霉运真的离我远去,幸运再次降临。我成功过了三关,筹码增加至一万出头。百家乐就是这点让人难以抗拒,每当你心灰意冷时又会来那么一段运气让你突然又有种冲上云霄的感觉。那是种仿佛一切皆有可能,万物皆为我所用的感觉。呼风唤雨,让人无法抗拒。
  可是这会当我否极泰来,不但扳回了昨天输掉的四五千本金还倒嬴了几千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了。我担心好运会随时消失,就在我一念恐惧之时,或者在别的赌客一个不禁意的跟风下注之后,甚至在荷官眉宇一皱之间。我赏了个一百的筹码给这位美女荷官喝茶,然后开始整理筹码准备走人。
  “运气这么好怎么不多玩会呢?”她看我要走,便礼貌性地问了句。
  “赶着坐船回深圳呢。”我敷衍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阿眉吧,画眉的眉!”她答道。听起来仿佛她真叫阿眉一样。但我知道那只是她备用的无数艺名或者说别名之一。

  我揣着筹码往账房柜台去换现金,心里想着日后是不是还能见到阿眉,最好是在某次大嬴之后。实事上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但我在澳门的整个经历都仿佛是在跟她擦身而过。每当我运气陷入低迷一再被赌场追杀时,我就希望在这样那样的地方碰到她,从而一转败局。在澳门我总是见到一些跟她外貌相近的荷官、服务员、大堂经理。甚至有次我嬴钱后在十八桑拿见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妈咪长得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她的姐姐。有时候在一些风月场合,你倒还真能见到一些让人心动的女人。她们在一些暧昧的时刻让你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一切都是那么自在,仿佛你所有的欲念都能被满足、被娇纵、被原谅。
  这正是澳门最让人着迷的地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2)

  回到S大后我收到一封顾海的信。顾海有个非常非常古怪的习惯,不喜欢上网,也几乎不用手机。他甚至坚持通过书信来跟自己亲近的几个朋友交流。作为朋友我虽然觉得他这种做法有点怪,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就只好尽力配合了。顾海后来去美国留学后就改用E-mail跟我联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收到过任何手写的信件了。那种收到信拿在手里沉实的感觉,想起来倒有点令人怀念。
  顾海在信中说他准备休学半年。他说离开梅山去北京上大学这一年总有一种脚不着地的感觉。他说他准备在梅山静待半年,找出这种让他身处悬空的原因。他提到梅山夏天的一些寻常事物,正午的蝉鸣、傍晚的江风、午夜的擂茶等等。他甚至写到一些我们一起经历过但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鸡毛蒜皮的往事。最后他以一首自己写的短诗结束了这封莫名其妙的信。这首诗名叫《抑郁症》,全文如下:

  抑郁症

  远山深处的伏旱和雷雨
  不为人知的发生着
  洪水像复活的龙一样在山谷间翻腾
  又一次将河床底处的秘密掀起并扩散
  翻江倒海的岁月

  小时候母亲说山洪暴发时
  岩山下藏着的龙会跟随洪水出走入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苦想
  龙出走后的岩山将如何捱过剩下的岁月
  它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
  要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
  才能保持它一贯的坚强面貌

  抑郁症这个东西我以前对它所知不多。于是我上网百度了一些与之相关的一些资讯,结果发现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经受过抑郁症的折磨,比如歌手朴树。朴树是顾海最喜欢的歌手。我也喜欢朴树的一些歌,但还算没喜欢过头。和一般人喜欢朴树的《那些花儿》、《白桦林》、《生如夏花》等主打歌曲不同,顾海最喜欢的朴树的歌曲是那首《九月》。我以前一直觉得这首歌听起来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确切地说有点难受,具体是怎样一个难受法我倒说不上来。      

  这会我突然想明白,那首歌听久了让人抑郁。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3)

  对于抑郁症这样的事情,我自己倒完全不担心这一点。我的性格里有一种极度无情的成分。我总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毫不含糊地舍弃一些东西进而重又轻装上路。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一种绝情的处世风格,也是与生俱来的吧。因为左手长了六个指头应验了梅山地区关于神巫世家的诅咒,我打一出生就已经被周围的世界所抛弃。从小到大梅山地区的人看我的眼神就仿佛在说用不着跟我这个人较真,反正我注定早晚会是很惨的下场。
  小时候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十来岁那年暑假我去外婆家玩,在一个心眼极坏的光棍的唆使下我带着几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人去偷蛮老二家的西瓜。这个蛮老二的老爸是个牌棍子,经年累月不干什么正事。蛮老二出生时他妈实在受不了他爸的滥赌就离家出走了,之后音信全无。这样一来他爸每天打牌的时候就得腾出一只手抱着蛮老二。蛮老二没奶喝饿了自然会哭。他那个混账老爸的应对之法是每当蛮老二哭个不停时就给他灌几口烧酒。喝了酒后蛮老二就会昏然睡去。奇怪的是蛮老二如此一路长大成人,身体居然十分之健壮,只是脑子落下点毛病碰到什么事情都喜欢来蛮的。他那股子蛮劲要是上来了,连牛都会被他活活打死。据说有一次春耕时蛮老二家的牛不小心踢了一股泥水到他身上,蛮老非常火光地怒斥着那头牛。可那头牛不但没收敛一点,反而马上又踢了一脚泥水到蛮老二的脸上。结果蛮老二当场扬起铁犁在那片水田来回追着那头牛猛打,当场把那牛给活活打死了,一头牛。

  打那以后外婆他们那个村子的人跟蛮老二交往时都他妈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4)

  恩,就是这个蛮老二,那年我们在那那个不怀好意的光棍的怂恿下就是去偷他地里的西瓜。那个光棍跟我们说蛮老二当天一早就去山里除玉米草去了,要晚上才回来。同时他还拍着胸脯说蛮老二的西瓜已经摘完了,剩下的那些歪瓜和蔓瓜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了。于是我们一行人就屁颠屁颠地往他的西瓜地而去。到了地头一看,他那瓜地根本就没有已摘过的迹象。事实上他那片西瓜离成熟还有那么一会,那些瓜儿都还在长个。已经到了地头,我们一行几个人觉得总得搞一两个吃一下过过瘾才心甘。我们赶个儿最大的摘了两个,在石头上砸开一看瓜囊都还是黄白黄白的,根本还没怎么红。我们胡乱啃了几口,味道很淡,就把那几块白花花的西瓜往旁边的草丛一扔完事。我们都隐约觉得这事有点不妙,心里直打鼓。就在这时蛮老二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一样突然间在西瓜地的另一头闪现出来。看得出他相当的气愤,大怒大号时连话都有点结巴了。随同而来的几个小伙伴都是这个村里头的,他们仿佛约好似的各自找了条小路逃命,一眨眼都不见了。我对外婆他们这村庄虽然说也很熟,但对这些不成形的小路还真没什么把握。我在那愣了一下,想起刚才白白糟蹋了两个大西瓜,不禁有点心生愧疚。就这么一恍惚,蛮老二已经走到我跟前。他从旁边那草丛捡起那几块被我们糟蹋的西瓜,气得直打颤。是真的颤,我发誓,我看到他在跺脚。他直接把我夹在他腋下拧着回了他家,一路上他近乎着魔般低咕着重复说,我斩了你的手,看你还偷不偷瓜。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要斩我的手,我反而没那么怕了。也许我自己心里也一直憎恶自己六个手指头的手吧。蛮老二把我带到他家柴棚后,把我往地上一丢就四下翻找柴刀。很快他摸起一把短柄的柴刀,但马上又丢开了,可能那不是他想要的那把。接着他又从一堆松树根里翻出了他想找的那把柴刀,一把接近报废的生锈的沙刀。这个蛮老二还真他妈的变态,他就是那种看到别人受虐而顿生快意的人——他居然想用一把生锈的破刀来斩我的手。我扬起自己的左手,以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着他。原本兴奋得满脸通红的他,看到我的左手后突然安静下来。他注意到了我的左手有六个手指。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伢子。”他一开始显得有点恐慌,接着马上不屑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怪家伙,我懒得跟你计较!”。
  他说这话时有股装腔作势的正经,仿佛他要刻意表明在一些正事上面他跟别人没什么差别。

  说完他把沙刀一扔就走了,把我当个死人一样留在那里。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5)

  可能就是从那时起,我生出一种近乎无情的习性。我总是跟这个世界保持着一段类似于防火墙的距离。——顺便提一句,蛮老二七岁那年他父亲因为发现跟自己赌钱的人出千而在一怒之下把那人打死了,他也因此被判了死刑。蛮老二其实也挺可怜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他还真他妈的是一路人。我们都被世人当成半个疯子,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不敢跟外界接触太多。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也拿我们没办法了,我们关起门把那一切都挡在了外面。

  但对于那些深陷某些事物的人而言,这种距离是不存在的,所以他们总是把自己最软弱部分暴露在自己所钟受的事物面前,结果往往弄得满身伤害。顾海就是这样的人。而抑郁症只是随着而来的很多伤害中较为柔和迟缓的一种。
  我礼貌性地给顾海回了信,但我想自己并没有回应他所真正关心的东西。我刻意回避一些对他而言太过沉重的话题。我谈到上次岳麓山之旅,谈到那天的寒冷和江风,谈到我们以前在梅山做过的一些有趣的傻事,还有那场我们无数次谈到的开二手吉普车去西部的旅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顾海有点喜欢我,是那种稍微有点过头的喜欢。但我没有同样的共鸣,所以也从未回应过他的这种喜欢。我只是把他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最后我谈到自己最新在诗歌上的一些看法或者说是进步,作为对他信中《抑郁症》的回应,我也写了一首仿古诗,是关于上次岳麓山之行的。诗的正文如下:

  登岳麓山访故人墓

  魂断九州南北异,丹心同葬一青山。
  蚩尤野性岂能驯,刑天残骸死难屈。
  临碑长叹桑梓地,豪情狂放不如昔。
  无缘引刀挽国难,岁寒温酒酬故人。


  这完全是一首模仿之作,牵强用到一些典故和梅山地区关于蚩尤的传说。我把这首诗写给顾海,只是为了舒缓一下他的心情。对于抑郁症也罢,梅山的种种没落也罢我统统只字未提。我还不习惯跟一个男的谈起那些令人难过的东西。我当然希望顾海能好过点,但我也不想跟他牵扯太深。我不希望到头来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6)

  实事上我不是同性恋,我的性取向相当正常这是毫无疑问的。我高中时就有过一个女朋友叫顾敏,算起来她还是顾海的表亲。虽然我跟她从头到尾都没打过炮,但我当时确实很喜欢她,也想跟她上床。但并非每一对中学时的情侣都打过炮,并非所有。她高二开始就一直坐在我前排,有那么一段时间大伙都在谈论说我俩在拍拖,但实际上没有。于是有一天我写了个纸条跟她说反正大伙都这么说了,不如谈就谈呗。过了几天她回了我一张纸条,说要谈也行不过凡事得听她的。凡事得听她的,搞得好像在合伙开公司一样。但那时我高兴得不行。我本来就喜欢她,所以才任由那些流言蜚语越传越广,乐得坐享其成。文科班女生很多,也都喜欢八卦,所以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但实际上后来我们什么也没干成。我们也就是偶尔一起温习功课,周末去文澜塔之类的地方转悠。如果是夏天,她会看我跟顾海还有其它男生去资江边游泳。虽然那时候也有些女生在河里游泳,但她并不游。她就在岸边帮我们看着衣服书包什么的,或者在那儿打水漂。她总是要找那种非常扁平大小适中的石子打水漂。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蹲在那里不停寻找合意的石子,像个小企鹅那样慢慢地挪动着。而我就仰天浮在河湾上,看着她在那儿不停找石子,打水漂。她打得还不够好,因为她臂力不够。一旦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五次上以,她就会高兴得跳起来,口里嚷嚷着什么朝我们的方向挥手示意。但我听不到她的笑声。我的耳朵浸在水里,只听到河水在底下流动的沽沽声和远处船只开动时马达的轰响。此外是万籁俱静。我有点喜欢那种感觉,仿佛这世界一下子离我很遥远。天很蓝,白云点点,阳光有点耀眼,岸上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沉浸于打水漂的游戏。我觉得那个时候时间过得很慢。非常慢,似乎看不到尽头。高二暑假的整个夏天我们都去游泳,打水漂,没完没了。但我们其实什么也没干成。其实那时候我很想跟她干一炮来着。有时候我想着应该是在午后的河边,有时候是在夕阳时分的文澜塔里,或者就在我家没人的时候也行。但事实上我们什么也没干成。她总给我一种谈恋爱跟打炮完全是两码事的错觉。所以那时候我忍不住想也许她喜欢的人是顾海。当然这只是猜测。后来她跟顾海都考上了北方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可他们也没发生些什么事。如果他们能发生点什么,或者我会感觉更好受点。那会让我觉得自己的青春仿佛也跟着延续得更长了一些。就像夏天的黄昏,会在夕阳的余晖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让人沉醉。

  这就是我初恋的全部,没什么打炮或者香艳的场面出现。这年头人们说起爱情时开口闭口就是巴厘岛马尔代夫爱琴海什么的。我在想他们大老远跑去这种地方谈情说爱,打炮时是不是更爽更持久些,是能一炮双响还是一杆双洞怎么的。由始至终,我都没像他们那样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我承认自己这一生错过了许多人们传颂久远的美好事物,爱情,友谊,家庭,事业,世人的认可和荣誉。我甚至连旅游都从来没正儿八经去旅游过哪怕一次。也许由始至终,我都只有半只脚踏进过这个世界的门。

  一想起过去的事,我就觉得自己把很多夏天都白白浪费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17)

  顾海后来也没有就此再回信,办理休学手续后他退守梅山,寂然窝居在那片千百年来与世隔绝的地方。但如今的梅山已经不是往昔的梅山了,它传承以久的那种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已经慢慢被几家运营商的通信塔和它们所带来的移动互联网世界所击溃。
  几年后当我深陷澳门百家乐的泥潭而输得一无所有,当我不知道留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到底还能做点什么时,我的心情也陷入一种略带绝望的抑郁之中。什么也不能想得太远,否则我的整个生活都会土崩瓦解。挨过一天算一天,大概就这么种感觉。那时我才明白梅山所给我们的,是那种从容不迫面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虽然那只是一种简单自足并且略显单调的乡村生活。但顾海却早在那之前,在梅山古朴的一切刚被突如其来的新变化所侵蚀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失去它们时的狼狈和无奈。

  而我呢,这么多年流连忘返于澳门赌场,沉醉那种轻摇慢舞的气氛或许只是在寻找当初夏天的感觉。如果那些夏天我他妈的干成点什么事或许后来我就不会那么沉迷于百家乐了。抑郁症这种东西你还真把握不准。你这一生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感到怅然若失。比如在夏天结束的时候你没有像其它人一样收拾行装回归生活,却还在日渐寒冷的街头巷尾寻找夏天那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如此一来,时间久了可能你就会抑郁。

  而百家乐正是在这个时候介入了我的人生,向我应承能找回失去的那一切,让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它让我像个小孩一样在游戏中尽情追逐年少时的种种幻想和荣光,仿佛这一样来自己的青春就可以重来一样,甚至连夜已深沉都没有察觉。

  百家乐多么像我们的初恋,她让我们觉得自己这一生真的是仓促到来不及思考或后悔。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1)

  寂寞时的爱
  “就像冬天的刺猬一样依偎着互相取暖,靠得太近了会彼此伤害,离得远了又无法忍受世间的严寒。”
  ——罗叔卡博《爱情的起源》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大学生活的一切事务都是围绕着恋爱来展开的。一起逃课可以让你们的感情得到进一步的稳固,名家大师的讲座会让你们对某个冠冕堂皇的话题有一些共同的经验和看法,社团活动给你们的恋爱加入一些恰到好处的猜忌和嫉妒,至于漫无边际的暇闲和宽松的环境则是你们纵情欢愉的温床。
  别人眼里的大学生活是不是显得更加丰富和深刻我不得而知,但在我看来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纵乐败坏的源由。或许我们天生都是现实的享乐主义者,在唯物主义的旗帜下色彩鲜明地开始了我们道德败坏的一生。几乎看不到任何质朴的品德在大学校园里得到肯定和实践。克制、勤俭、厚道,这些仿佛成了令人蒙羞的标致,我们尽可能地避免和它们发生任何关联。确切地说一切都在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发展。我们总是侃侃而谈讨论一些时髦光鲜的理论,比如移动互联网或者金融战争;我们极力让自己的行头看起来更光亮些,哪怕只是些冒牌货也能取得心理上的相对优势;我们甚至避免接触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比如诗歌。
  所以当叶子才真的搞了个现代诗歌社团时,我倒对那小子刮目相看。虽然我知道他搞这个什么鬼“鹿鸣社”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借用一个高雅的名头来网罗文学院一批外貌可人的女生时常出来进行一些私人性质的聚会,但这至少相对那些公开宣称以玩乐为目的社团来说还算是含蓄的。在赵子才几番挑衅式的邀请下,我只得加入了他们的鹿鸣社。一来顾海抑郁休学后我所能交流的人几乎没有,二来我也想通过一些不太过火的社交活动来冲淡别人对我的成见。倘若我还是成天窝在宿舍研究百家乐,早晚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告发到学校。大学这种地方虽说自由,但这种自由也只是徒俱其表罢了。你逃课或者乱搞男女关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你若对大家都十分热衷的社团活动完全无动于衷而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那么你总是会被种种猜疑和不怀好意的目光所冒犯。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不学无术,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惶恐的,所以全都希望大家都一样地流于表面敷衍应对就皆大欢喜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2)

  恩,我加入鹿鸣社没多久,刚好碰上这个社团成立一年的纪念活动。叶子才通知所有社团成员准备一首自己的原创的诗歌以便举行一个诗歌朗诵的活动来纪念社团成立一年。这个活动看起来倒是搞得五彩缤纷的,有古文诗词,有外语诗歌,也有各种打油搞笑的无厘头作品。说起来倒也奇特,文学院里面虽然有一半以上的人连罗叔卡博的名子都没怎么听过,可一谈到现代诗歌却个个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在我看来汉语现代诗歌大多只是实验之作,虽然也不乏亮点,但毕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若靠看这些东西来提升文学鉴赏和创作能力,结果往往是南辕北辙。
  林秋宜作为叶子才的女朋友理所当然的成了鹿鸣社的副社长,当然也可能是她成为副社长后投桃报李地成了叶子才的女朋友也未可知。总之他们两个一唱一合倒也把这个社团搞得有声有色。说起来叶子才这小子泡妞倒真有一套。正因为他女朋友是副社长的缘故,其它女生反而更加容易亲近并加入鹿鸣社,而且还有好几个蛮漂亮的女生为他争风吃醋。作为主角他自然占尽便宜并趁机四处卖乖讨好。入学一年多,看惯了这些朝秦暮楚落花流水的事情后,我对叶子才倒也没那么反感了。他只不过也是在逢场作戏罢了,只是他比一般人更敬业入戏更深一些。就敬业这点来说。我确实很佩服他。他选了电子商务作为第二专业,同时他英文也非常棒,跟几个外教混得很熟。而我则在大二把英语六级过了后就彻底按自己的那一套来搞了。我他妈的才懒得管什么学分,什么保研,什么就业。总之自己喜欢什么就鼓捣什么。我的底线是各门功课都及格。我做到了,一次也没挂科。我懒得重考。
  话说大二暑假从澳门回来后我大部分时间依然窝在宿舍沉迷于百家乐——我通过网络购买到两本从港台翻印过来的百家乐专著《五局八星》和《百家乐数理分析》——完全没把鹿鸣社诗歌朗诵活动放在心上。待到活动马上要举办的当天,我才想到自己也得准备一首诗歌来应对才行。其实我高中时也写过一些诗歌作品,但现在看来那都只不过是些临摹之作,读起来自己都觉得羞愧。我本想把最近给顾海回信时写的那首《登岳麓山访故人墓》拿出来充一下门面,可是一想到广东这边的学生对历史和地理近乎一无所知,也就只能作罢,免得自讨没趣。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顾海的那首《抑郁症》背熟了拿去应对。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3)

  诗歌朗诵在水库边学术交流楼的裙楼里举行,依山面湖,视野显得相当开阔。让人不得不打起点精神的是叶子才居然把校基金会的董事和文学院的客座教授也请了过来,此外他还纠结了一帮搞摇滚音乐的家伙前来助兴。坦白说他的组织运筹能力我辈这种书呆子真是望尘莫及。活动开始时叶子才煞有介事地来了一通开场白,大意是说要通过鹿鸣社来保持我们对诗歌的敏感和热情,并希望这个社团在文学院一直传承下去。如此云云。然后他怀着十二感激之情请校董和客座教授发表讲演。校董毕竟是校董,他在经济全球化的视角下探讨了诗歌的国际性和民族性的问题。最后他期望S大的学子能出一些在国际诗歌节上拿奖的作品以光耀门楣。当然他的原话并没用光耀门楣这个词,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为此他说了有十几分钟。客坐教授则用英文朗诵了一首聂鲁达的诗,然后又用英文简单阐述了一下他对这首歌的看法。这哥们是个美籍华裔他用英文表达倒也没什么不妥,事实上S大很鼓励双语教学。但问题是聂鲁达的原著是西班牙语的他却用英语来阐叙它。他的逻辑让人很难接受。也许他是故意的。那些搞文学的总是喜欢在逻辑上乱来,以便体现自己能受到他人额外豁免的优越感。所以很多时候我不太喜欢那帮子专门搞文学的人。我倒更喜欢那些不是专门搞文学的人偶尔搞一下文学。

  接下来鹿鸣社的成员依次朗诵了自己的诗歌。叶子才抄了首勃洛克的抒情诗,朗诵起来声情并茂、理直气壮。其它大部分人也是如法炮制,要么明抄,要么暗仿,听起来都像那么个调调——现代诗歌令人头晕目眩的虚晃感。你若问他这诗到底要表达些什么,他们多半说不上来。我在倒数第二个才上场,当时校懂和客座教授等嘉宾早已经匆忙离场。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将顾海那首《抑郁症》念完。这会我突然觉得顾海休学实在是明智之举,至少不用勉强卷入这些故作姿态的社团活动。

  我念完诗后台下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我念的根本不是诗,而是示波器使用指南之类的玩艺。最后林秋宜站起来带头鼓掌,但其它人——几乎全部是女生——并没有被她的行为所带动,她只好尴尬地朝我点头笑了下。显然她对顾海这首诗还是有点感触的,对此我多少心存感激。我打心眼里希望这个世界能多一些人接纳并喜欢顾海那样的人。
  诗歌朗诵完后大家都嚷嚷着去食堂一起吃宵夜,我只得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找了个机会溜回宿舍。我在想自己这一天到晚的都在干些什么事呢。我突然觉得人这一生未免太过漫长和枯燥。若是如此日复一日,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要是能有一场博弈让我跟这种岁月分个胜负,我会毫不犹豫地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楼主| 发表于 2015-6-29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4)

  回宿舍的路上我突然想起顾敏。高考之后我们便分手了。说分手都他妈有点太过郑重其事。我们约好了似的都没再联系,因为那些夏天已经结束了。我在想她此刻正过着怎样的大学生活呢?都跟些什么样的人谈论一些什么样的话题。恩,顾敏原本就长得水灵,若再点化妆做个头发什么的,想必是个大美女。也许此刻她在北方那所以理工科为主的大学倍受追捧也未可知。我想到自己以前跟她傻乎乎拍拖了两年,却睡都没跟她睡过,不禁感到一阵恼火。我在想说不定上大学后她会跟第一个向她示好跟她说些俏皮话的小子出去打炮。我几乎肯定她已经跟人打过炮了,而且对方说不定就是叶子才之类的小滑头。这些念头让我很难受。不管怎么说她以前是我的女朋友,总是在我耳边哼着孙燕姿或者什么人的歌。这会我突然格外怀念起她来。我在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是不是把事情彻底搞砸了。我琢磨着也许那会我们的关系应该更上层楼。我倒不仅仅指肉体方面更亲密,不仅仅是指上床打炮。上床当然也重要,但我更希望当时我们能更加默契更珍惜彼此的存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一想到那些成天热衷于社团的家伙想法子带着她去开房并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脱掉这种事就感到一阵窝火。说不定在脱衣服时他还会顺势来上两句无伤大雅的黄色笑话让她放轻松。这种事情说起真他妈操蛋。
  更操蛋的是此刻我体内也无端生出一股很强的性欲,简直强到无可扼制,我甚至想要随便在校道上找个女生按倒后施暴一翻。强烈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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